寒门宰相一千两百九十八章 可行否
一千两百九十八章 可行否 章越内心里是一个非常功利的人。
特意来找王安石叙旧就算情感上有这个需求但章越也不会如此低调。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让王安石看看昔日被你看不上的小子如今如何如何了。
但是嘛人总是要往未来走的。
他曾试图说服无数次王安石支持自己的主张但王安石态度一开始是不以为然而到如今到了这个岁数仍是难以说服。
众士子散去章越与王安石返回他的半山别野。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将负手踱步的章越和骑驴缓行的王安石背影剪得长长的。
草长莺飞的春野在霞光镀染之下仿佛秋色。
王安石对章越道:“建公治国之经义似于遵氏所言渐修顿悟。
” “但熙宁之时三冗之事已成根本如医者之治沉疴必先易其元气故当大变而非小补。
” “办事当先立其大若不快刀斩乱麻久之必为痼疾。
建公所为不过补苴罅漏不能图之根本!” 章越听了王安石之言将这一段话翻译一下问题是北宋这个危机是结构性系统性的。
你这样敲敲打打的修补根本无济于事。
王安石道:“譬如方田均税法若不大刀阔斧为之则易为豪强规避之。
” “转嫁到小民身上。
天下之大利即大害。
如此藩篱用之绵力何年何月可破之?” 章越心道司马光其实也不是不变法但他这人求稳也是渐而为之。
章越道:“荆公见教的是。
但元丰已是不同了党项已是无力为犯只要辽国退兵我们便可放手为之。
” 王安石道:“度之恕我直言党项虽是退兵但你之渐而为之举难以成功!” 渐进式改革本就难譬如洋务运动也办得鲜花似锦但没有触动根本。
清朝最后仍是一触即败。
王安石变法的失败使南宋以后从上到下都是谈变法色变。
到了洋务运动时科举题目上还是以王安石变法为鉴使我大清走出另一条变法之路。
不过王安石的变法在凯恩斯出现后众人发现原来这几乎是如出一辙啊。
章越道:“荆公我承认你之所言。
正如佛渡有缘人佛家讲究悟性在你看来什么渐修顿悟都不如一朝顿悟。
但对于百姓而言对天下而言这是必然要走的一段路程。
” “就如同你我之前所言当务之急需以缓和党争为务!” 王安石沉默不语。
章越道:“荆公不要忘了我们之前所言的游戏众人以为之是非方是是非而一人所以为是非不是是非。
” 章越所言就是与王安石在绝对的真理下可以有一个动态性阶段性的真理。
章越也对王安石进行了妥协和让步来换取你对我的妥协和让步。
王安石依旧摇头道:“可众人之是非终究是错的。
度之打个比方即便你这几年真灭了党项你就觉得朝廷就渡过此危了吗?” “还不够还远不够!虽改易更革看似不费力但最后仍是沦为因循旧弊。
” 王安石所言后忧心忡忡溢于言表。
王安石言下之意你章越的元丰改制最后终也是沦为因循旧弊的局面。
只能延缓北宋灭亡的时间却不能解决结构上的塌方。
就算你现在灭了党项结果也是一样。
章越对王安石的话当然不信。
但他也从心底承认王安石是千古以来继商鞅之后最优秀的顶层设计家但在低层设计上明显不足。
在章越看来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并不是后人喷的国家干预的方式不对而对低层反馈的漠视所至。
二人的政治分歧再度油然而生。
章越道:“一时不够我就通过众人之是非一步步抵此。
” 王安石哂笑道:“度之你已身在江湖还虑此作甚。
” 章越朝北方遥遥拱手言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王安石道:“度之我早知道你终是放不下。
” “然丞相过了这么多年又何尝放下过?”章越回道。
青驴上的王安石看了章越一眼。
章越亦看向王安石。
二人的随从看着二人的背影渐渐地镀入了夕阳的余晖之中。
…… 二人回到王安石的半山园。
王安石的半山园原名谢公墩是当年谢安曾在此登临之处。
王安石作了一首诗自嘲。
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
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
章越到了此居但见白墙黛瓦远处可以徐徐眺望钟山。
章越赞许道:“真是一处归隐田园的好地方。
” 王安石收拾了一个客房给章越听王安石所言半山园几乎没有什么客人章越算是偶尔登门的。
章越清楚王安石并不是孤高而到了他这样的维度朋友很少的。
可能庙堂上能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但现在几乎已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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